钟天使摘下了“花木兰”和“火凤凰”

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 梁璇

心理医生曾向两届奥运会冠军钟天使提出过一个建议：找到自己状态最好的那场比赛，把做对的事情全部用笔记录下来，今后如果状态不好或者赛前难抑紧张，就反复看这份笔记，不断去回忆当时比赛的感受，当正向的记忆越来越鲜明，现实中的“不在状态”就会变淡。

这个建议一直帮助钟天使不断在车轮上探索贴地飞行的极限，让她在短短4年间实现场地自行车女子团体竞速赛的大满贯，包括在里约奥运会上实现了中国自行车奥运金牌“零的突破”，又在东京奥运会上成功卫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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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当2024年巴黎奥运会临近时，钟天使摘下“花木兰”“火凤凰”的头盔，她在上个月正式提交了退役报告，并将以教练的身份将这份“秘籍”传承给更年轻的挑战者。

像是一夜间成为家长。“教练”意味着钟天使得走出运动员专注到近乎“独善其身”的状态，得关心每个运动员的变化，包括学习成绩、心理健康、竞技状态等。而最困扰年轻选手的“赛前状态调整”“如何应对伤病”等问题，作为场地自行车项目的代表人物，钟天使的经历本身就是高分答案。

2016年，参加里约奥运会时，钟天使还是国家队女队里年龄最小的队员，和她搭档的是险些因伦敦奥运会上“金牌变为银牌”受挫退役的名将宫金杰。正是因为钟天使出色的爆发力和比赛时义无反顾的勇气，才让老将重返赛道。此后，两人携手夺金，为中国自行车实现了奥运金牌零的突破。

作为90后选手，当时的钟天使留着干练的短发，日常低调内敛，但关于训练，会主动和外教沟通，“尽量把比赛的一举一动都变成下意识，让享受取代紧绷感”。她会和搭档一起看电影、穿网购的衣服逛街以增强默契，却也懂得独处，用降噪耳机里不同的歌单帮自己进入准备活动、调动赛前节奏，“赛前准备用舒缓的调调、做准备活动时选择轻快的旋律，而比赛前则用DJ嗨歌”。这些“接地气”、充满主动性的细节让钟天使一度成为新锐运动员的代表。

5年后，东京奥运会，迎来而立之年的钟天使，身边的搭档换成了小自己6岁的鲍珊菊，当年爱刷周杰伦贴吧的“小将”成了场上稳定军心的“老将”。为了让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鲍珊菊“卸掉包袱”，钟天使经常在训练中开玩笑创造轻松氛围，“希望她能享受奥运，而不是被奥运的紧张感和紧迫感裹挟”。

“有一个很厉害的人在身边，会有一个目标。”鲍珊菊也曾坦言，每次训练极度疲累，只要“天使姐”还在坚持，她就会把自己从放弃的边缘拽回来，因为两届奥运会之间的5年，是钟天使职业生涯中最难捱的岁月——伤病接踵而至。

2017年天津全运会备战前夕，钟天使经历一次严重的腰伤，2018年腰伤复发，导致她状态低迷。2019年波兰世锦赛之前的模拟赛中，钟天使意外从车上摔下，导致3根肋骨骨折，两根肋骨骨裂，无缘当年的世锦赛。

“经历腰伤躺在床上不能动，或者肋骨骨折很严重的时候，我也会有犹豫，会想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到达最好的状态，会有这样的摇摆不定。”她曾对媒体坦言，即便如此，自己也没想过放弃，“不管能不能去奥运会，这个过程我一定要坚持下去，这个过程对于我来说，可能比最后的结果更重要。”她暗示自己要保持良好的心态，“有首歌叫《会呼吸的痛》，当时在康复初期，因为受伤的肋骨正好在肺部旁边，所以真的是会呼吸的痛……”

保障团队为钟天使量身制订了康复训练计划，让她很快回归赛场，并搭档鲍珊菊在女子团体竞速赛夺得冠军，连续两届奥运会摘金。因此，她真切感受到近年来科技给体育带来的巨大变化，“我们不再依靠主观感觉来评测运动员的体能状态了，而是会采取生理生化指标的监测，通过科学的数据了解运动员的身体情况、疲劳状态，这些数据可以帮助我们不断调整训练量和训练强度，更有效地开展练习，延长运动寿命”。

但让钟天使印象更深的变化来自人，“现在的运动员更有主见，在训练中如果有意见或想法，他们通常会很直白地说出来，这种态度在以前很少见，基本都是教练怎么说，我们怎么做。”对训练和比赛主动进行思考，并敢于拿出来讨论，于她而言也是取得了一定成绩之后才有的意识，但对于00后选手，已算不上稀奇。

更可贵的是，年轻人对自行车项目的思考和好奇已经不限于赛场。

20年前，当钟天使介绍自己是一名自行车运动员时，身边的亲戚朋友都好奇“自行车也是一项运动吗”，但最近，让她印象深刻的问题来自一名高校学生：“科技助力能全方位支持运动员挑战极限，但对于科技落后的国家，科技介入是否会打破体育运动的公平性？”

在钟天使看来，两个问题是中国自行车运动发展的缩影，尤其近10年，身边已经涌现出越来越多骑行爱好者。但她发现，相对于公路自行车和山地车，场地自行车还是一项“有些神秘”的运动，成为奥运冠军后，她经常深入社区、学校参与公益活动，通常情况下，她会带上自己的比赛用车让大家近距离接触，“当他们看见我能用一根指头将自行车拎起来时，他们以往对自行车的认知就产生了巨大颠覆，对不同种类自行车的差别也有了真切体会”。

因此，推动更多场地自行车的体验渠道就成了钟天使退役后的另一个目标。她表示，还在运动队时，她就在思考将来是否要以打造俱乐部或赛事IP等方式进一步推广自行车运动，但更重要的是让更多人有机会体会到不同类型的自行车的魅力，“上海崇明岛的场地自行车馆很快就要建成了，希望能跟中国自行车协会以及上海体育局一起努力，让场馆不仅用于专业训练，也能对大众开放。”她记得在欧洲训练时，每天早上都有上了年纪的骑行者扛着车上赛道，“希望我们也能通过真实的骑行体验，有越来越多人喜欢自行车，从而形成自己的自行车文化”。

每次骑行，最让钟天使着迷的就是速度感，像一把锋利的剪刀裁剪着瞧不见的风。但巴黎奥运会，她将把“裁剪风的过程”传递给更年轻的选手，“教练、解说员还是其他身份？我也非常期待，因为走下赛场后，我正努力发掘更多不一样的我自己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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